午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庆芸正倚在绣金软枕上小憩，忽听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小姐醒了吗？”银铃捧着铜盆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盆中温水蒸腾着淡淡药香。她将柳叶巾浸湿拧干，小心翼翼地替柳庆芸拭去额间薄汗，“奴婢伺候您擦拭下，会舒服些。”
这时，雕花木门又被轻轻推开。金玲端着鎏金托盘快步进来，盘中六枚蛋黄酥金黄酥脆，还冒着丝丝热气。
“小姐快趁热尝尝！”金玲眼角弯成月牙，将托盘放在紫檀木圆桌正中央，“嬷嬷天不亮就起来和面，特意用了洞庭湖的咸鸭蛋黄呢。”她说着拈起一块，酥皮簌簌落下几粒芝麻。
银铃正为柳庆芸系着杏色罗衫的珍珠纽，忽然鼻尖微动：“咦？这酥点里还掺了桂花蜜？”
“嬷嬷说小姐近日食欲不佳。”金玲抿嘴一笑，“特意加了一味桂花蜜开胃。”
柳庆芸目光扫过窗外——望向窗外空荡荡的回廊：“奶娘去哪儿了？”
金玲接嘴应：“回小姐的话....府里要裁换季的新衣，府里管事的一早就来请嬷嬷过去选料子了，刚好上报小姐近来的尺寸。”
“哎呀，小姐您就别站在风口上了，仔细着凉。”她声音轻快，透着忧心的紧绷，“嬷嬷特意嘱咐了的，这点心要趁热吃才好。”
柳庆芸放下心头的疑惑，缓缓落座于雕花梨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晨光透过茜纱窗，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
“金玲、银铃，先把门关上。”她声音清冷的吩咐，银铃最是机灵，闻言立即会意，快步走到门前，先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番——只见晨色中唯有几片落花打着旋儿。
这才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扉，又仔细落了闩。转身时，她朝金玲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侍立在柳庆芸身侧。
金玲提着裙角凑近，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谨慎：“小姐，奴婢这些日子暗中打探过了。夫人那边......”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似乎与小姐之事并无干系。因为自我们去京郊茶庄起，夫人就日日带着二小姐赴各府的宴会露脸，光是这半月就赴了七八场，实在分身乏术。”
柳庆芸闻言微蹙蛾眉，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沉吟片刻，轻声问道：“那二妹妹那边呢......她可有什么异常？”
金玲见状又补充道：“二小姐近来确实为婚事烦心。奴婢使了些银钱，买通了她院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那丫头说，二小姐前些日子因着相看的人家都不合心意，曾几次三番去找夫人哭闹，可后来被夫人训斥了几回，便不再明着发作，只私下里摔东西、责打下人出气。”
银铃在一旁插话道：“那丫头还说，二小姐这段时日脾气越发暴躁，连她身边最得宠的春桃都挨过几回骂。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奴婢特意问过，在我们离府期间，二小姐可曾见过什么人没有、或是有什么异常举动。那丫头却说，除了因婚事不顺而发火外，倒没见什么可疑的。”
柳庆芸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那她们最近呢......有什么动作？”
银铃闻言立刻轻声回话：“小姐，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暗中留意着夫人那边的动静。夫人近来忙着置办府中上下所有人的夏衣，又亲自盯着针线房赶制新装，还要日日过问老爷北巡的情况，样样都得经过夫人的手打理，所以确实......夫人那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金玲也低声继续补充：“至于二小姐那边，除了偶尔出门赴些闺阁小姐们的茶会诗社，其余时候都在自己院里待着。前几日还听说她新得了一匣子上好的胭脂，特意邀了几位相熟的小姐来赏玩，看起来......”她顿了顿，“也与她之前无异。”
柳庆芸眸色微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不是继母，也不是柳庆莹......那当日京郊外掳走她的，究竟是何方势力？对方大费周章地将她劫走，究竟图谋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哪个？？？
柳庆芸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头倏地一紧，指尖蓦地掐入掌心，那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粗粝的绸带勒进肌肤的刺痛，还有那人冰冷的手指划过她脖颈时的战栗......她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这些画面驱散。
“小姐......”银铃担忧地递上一盏温茶，茶香氤氲间，柳庆芸苍白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她细细分析若真是朱氏和柳庆莹所为，以她们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全须全尾地回来。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茶几，思绪如窗外飘摇的烛火般忽明忽暗。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若真是意外，为何偏偏是她.....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眼下既无线索，再纠结也是徒增烦恼。
倒不如......暂且当作一场意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柳庆芸还不至于被这点事吓破胆。
只是......
她眸光微沉，指尖无意识地绞紧，经此一事，她与凌府的婚事怕是再无可能了。
她如今已非完璧之身，嫁过去只会害了别人更会害了她自己。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眼前二人道：“眼下这事，不管是谁做的，从此刻起都必须烂在我们的肚子里。”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声音又沉了几分：“记住，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抵死不认。”
她沉吟片刻继续说：“还有，也别松懈了对朱氏和柳庆莹的盯梢。保不齐......这是她们故意设的局，放出些风声来迷惑我们，好让我们放松警惕。”
她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至于我如今这般境况......再嫁人是不可能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即便一时瞒得住，日后也难保不会东窗事发……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趁早寻个由头，退了这门亲事。”她环顾屋内二人，低声道：“你们可有什么稳妥的法子？既能退了婚，又不会引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