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母亲的故人(1 / 1)

夜深了。

知意居的书房之内烛火通明,将苏知意那张因为沉思而显得愈发清冷的侧脸映照在窗棂之上。

她面前的沙盘早已不是之前的模样。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旗,代表着水利、道路、农田、作坊……

“咚咚咚。”

一阵急促却又刻意压低了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进来。”苏知意没有回头。

周叔那高大而沉稳的身影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凝重。

“东家,”他走到书案前声音压得极低,“村口来了个奇怪的老妇人。”

“奇怪?”

“是。”周叔点了点头,“她衣衫褴褛,看起来像是从灾区逃难而来。可她身上却没有半分灾民该有的麻木和绝望。她的眼睛很亮,目的性也很强。”

“她说,”周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她有一样关乎您身家性命的东西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苏知意终于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警惕:“她可有说她是谁?来自何处?”

周叔摇了摇头:“没有。但她让属下将这个东西带给您看。”

他说着从怀里无比珍重地掏出了一个用粗布包裹了数层的小包。

他将布包放到桌上,一层一层地缓缓揭开。

当最后一层布被揭开露出里面那件东西时。

苏知意那颗早已被千锤百炼磨砺得古井无波的心,在这一瞬间竟是狂跳不止!

那是一块玉佩。

一块只有半边的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的残破玉佩!

那玉佩的材质、雕工甚至是那经过岁月打磨后呈现出的温润色泽都与她自己胸口那块从不离身的墨色玉佩一般无二!

它们本该是一体!

“带她进来。”苏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带她来书房。记住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盏茶的功夫后。

那个满面风霜的老妪在周叔的亲自带领下走进了这间如今在整个云州府传说的书房。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有着七八分相似,眉宇间却又多了几分锐利与英气的少女。她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便涌上了滚烫的泪水。

“扑通!”

她竟是毫不犹豫地对着苏知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老奴……老奴桂心,叩见……叩见大小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破旧的风箱,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极致的激动!

“你……”苏知意看着她,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你是谁?这东西,你又是从何而来?”

“大小姐!”桂心抬起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泣不成声,“您不认得老奴了,可您该认得这个啊!”

她指着桌上那半块玉佩,声音带着哭腔:“小姐的玉佩是一对凤佩,合二为一,方为凤鸣朝阳!您身上的那半块是凤身,老奴手里的这半块是凤翼!”

“小姐当年曾说,这玉佩是她与未来夫君的定情之物,更是整个云家最重要的信物!她说将来若是有了孩儿,便将这凤身传给孩儿。待到孩儿长大再将这凤翼,交还于他,寓意着羽翼丰满可展翅高飞!”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苏知意的心上!

这些关于玉佩的私密细节,除了母亲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你……你当真是我娘的……?”

“老奴是看着您娘长大的啊!”桂心哭得像一个孩子,“老奴是她最贴身的侍女桂心啊!”

“大小姐,您……您跟小姐她长得真像……”

苏知意再也控制不住,她快步上前亲自将这个承载着她母亲所有过往的故人,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嬷嬷……桂嬷嬷!”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快起来!快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娘她为何会……?”

“唉……”

桂心被扶到一张软塌之上,她喝了一口秦妈端来的热茶,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对往事的回忆与伤痛。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啊。”她缓缓开口,那沙哑的声音将一桩被尘封了十几年的惊天秘案缓缓地揭了开来。

“您娘亲闺名云舒。她并非是这乡野之人。她本是当今大乾王朝京城之内最是显赫的医药世家——云家的嫡长女啊!”

“云家?”

“是。”桂心点了点头,“云家医术传承数百年,曾出过三代御医,圣眷正浓。而小姐她更是天纵奇才,青出于蓝,不满十五便已将云家所有的医术都学了个通透!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是整个云家内定的下一代家主!”

“可天有不测风云。”桂心的声音变得悲愤,“老家主,也就是您的外祖父,在一次上山采药时意外坠崖,不幸身故。而小姐她那狼子野心的二叔,也就是您的二舅公便联合了咱们云州府的叶家暗中勾结,狼狈为奸!”

“叶家?!”苏知意听到这个名字,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就是他们!”桂心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们觊觎的便是我们云家世代相传的那本足以让任何医者都为之疯狂的无上宝典——”

“《神农百草经》!”

“他们先是设计诬陷小姐,说她为了家主之位与外人勾结,盗取了宫中的御药秘方!再然后又买通了族中长老要将小姐执行家法,活活打死!”

“小姐她九死一生才在老奴和几个忠仆的拼死护卫之下逃出了京城!而那时候她的腹中已经有了您啊!”

“什么?!”苏知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那……那我爹呢?”她声音发颤地问道。

桂心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她摇了摇头:“姑爷的身份,老奴也不清楚。小姐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老奴只知道姑爷是在小姐她逃亡的路上遇到的。是他拼了性命才从那些追杀的杀手手中将小姐救了下来。”

“后来,小姐便带着您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偏僻的杏花坳。嫁给了您现在的父亲。”

“那本《神农百草经》呢?”苏知意追问道。

“小姐她没有带在身上。”桂心答道,“她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本医经是救人的宝贝,更是催命的符咒!她不能让您因为这本书而再遭任何危险!”

“所以她只带走了打开那藏书宝库的唯一的一把钥匙。”

她指着桌上那两半终于得以重逢的凤佩。

“而老奴我,”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悲怆,“在护送小姐安顿下来之后,便被叶家的人给抓了回去。他们将我囚禁在叶家的地牢之内足足十五年啊!”

“他们日夜对我严刑拷打,就是想从我口中问出小姐和这钥匙的下落!可我咬碎了牙也未曾吐露半个字!”

“直到前些日子,叶家因为得罪了您家道中落,守卫松懈。老奴才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拼了这条老命,从那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逃了出来!”

“老奴一路打听,一路寻找。就是为了能赶在死前再见您一面!就是为了能将小姐她最后的遗愿亲口告诉您啊!!”

说到这里,这个坚强了十几年的老人再也控制不住,她趴在桌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压抑了太久的痛苦的呜咽!

苏知意静静地听着。

她的手早已死死地攥在了一起。那锋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万分之一!

她终于明白。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总是在深夜里独自一人望着京城的方向默默地流泪。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明明有着一身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通天医术,却至死都未曾真正地施展过一次!

原来在那温柔如水的表面之下,竟是隐藏着如此之多的血海深仇!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东家!”林若雪那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力,她甚至都忘了行礼便快步走了进来,“村东头王家嫂子的小儿子,不知为何忽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我……我用了所有您教的法子都……都止不住啊!”

苏知意闻言心中一凛!

她快步上前抓起林若雪的手,沉声问道:“孩子的眼睛是否上翻?四肢是否僵直?”

“是!是啊!”林若雪连连点头,“就像中了邪一样!”

“那不是中邪!”苏知意的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一个属于现代医学的可怕的名词,“那是破伤风!”

“以我们现有的药材,根本无药可救!”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就在此时,那早已气若游丝的桂心却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猛地抓住了苏知意的手!

“小……小姐……”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神农百草经》……那……那里面有……有记载……”

“她说……她说有一种青色的霉菌生于腐木之上……以之为药,可治一切破伤之症……”

青霉素!

苏知意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桂心!

而桂心看着她那充满了震惊和渴望的眼神,脸上却是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解脱的笑容。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半块她用生命守护了十五年的凤翼玉佩死死地塞进了苏知意的手中。

“大小姐……老奴不行了……”

“您……您一定要拿回那本医经……那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救人……”

“它……它藏在京城云家祖宅……那座百草堂的……匾额……”

她的话还未说完。

那只紧紧抓住苏知意的手,便缓缓地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那双望了苏知意一辈子的浑浊的眼睛也终于永远地闭上了。

“嬷嬷——!!”

苏知意抱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冰冷的身体。

这个来到异世之后,从未真正流过一滴泪的坚强少女。

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控制不住。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那老人那布满了风霜的怀里。

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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